她背对着梅垣端起猎枪,飞掠湖面的野鸭子应声坠落,浅浅一点血色在水面晕散开。文家的大小姐只向她投去片刻关注,便又将目光挪回祁教授脸上。教授正挤颜料,画布方寸大,油画的用笔相当写意,浓浓淡淡的彩墨,如歌如水的时光。
这是梅垣第一次参加她们的聚会,兴高采烈地雀跃着跳下高尔夫车,提着裙摆登上栈道,却在露台前停下了。
他注意到白马兰的皮肤在光下呈现一股冷色调的莹白,不同于寻常。她的衣着、发型都和上午一样,没有改变,侧脸的轮廓依然分明。当她从桌上拿起那柄蚀刻日历的猎刀时,琉璃片一样的光影攀上她的眉眼,也就在这时,梅垣注意到她的眼窝有装饰的痕迹——那种带点灰调的冷棕色是beauty家的单色眼影,色号是silent,他绝对不会认错,因为他用的就是这款。
“教母。”身旁的德尔卡门忽然出声,吓得梅垣一激灵。他抓住德尔卡门的手,面露难色地摇头,然而后者对这一行为表示不解,一边说着‘梅先生到了’,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到‘教母’身边,为她递去手帕。
她露出她的手,那是只不同于矜贵脸容的、饱经历炼的手:筋骨撑拔、异常分明,指甲磨损殆尽,刻痕深凿。她想装白马兰,应该把手背在后头才是,她们身量相仿,可身体的结构与密度未免相差太多,白马兰没有她那样筋肉虬结、线条干硬的小臂。
“许久不见了,大明星,还好么?”文宜笑着起身,热情地打招呼,就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亲密的朋友白马兰早已不是先前那个了。
“你们在做什么?”梅垣因大小姐的态度而疑惑,感到匪夷所思,语声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白马兰的侧脸,又再度向大小姐与教授投去求证的目光。
那个手捧猎刀的女人根本不是白马兰,她们都瞎了么?那女人肤色略白,眼窝略浅,眉梢的弧度也和从前不一样。她化着妆,粉饰自己的脸孔,俨如主人般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鸠占鹊巢,而德尔卡门却在落后她半个身位的地方亦步亦趋地侍奉。这场景未免有些诡异。
“怎么了?”祁庸搁下画笔,神情有些落寞。她垂下眼帘,口吻哀矜,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呢。”
祁教授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像个深藏不露的坏人吗?像电影最后二十分钟才被主角揪出来的大反派,一边把匕首捅进对方后心缓慢拧动,一边搂着对方明知故问‘我的爱,怎么了?’
露台上那女人闻言放下猎刀。梅垣警觉地后退,险些踩空台阶。
阳光下,她剔透如玻璃的眼珠猝然转动,一如昆虫擦拭口器。她注视着梅垣,模仿白马兰平时的笑容,然而眼角肌与口轮匝肌却都没有反应。她的眼睛和嘴巴动了,其它的地方都不动,她看上去在笑,然而没有,她的脸很像白马兰,可她的确不是白马兰。她看上去像白马兰的木偶。
毛骨悚然的感觉包裹住梅垣。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化妆成白马兰的样子?文宜、祁庸和德尔卡门对此毫无反应,就好像她们知道实情却丝毫不介意。怎么会这样呢?她们是白马兰最亲近的人,是白马兰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依仗,然而此时此刻她们缄默无语,各怀鬼胎。
她们背叛了白马兰,是吗?她们要伤害她了,是吗?
“你是谁?”梅垣很害怕,第一反应是想逃走,然而身体却在向前,“我告诉你,你不会好过的!普利希不会放过你,她们会把你的头切下来扔进海里,你就等着吧!”
文宜与祁庸略显惊讶地对视一眼。
“她不是教母,她不是!”梅垣攥住德尔卡门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此刻的梅垣就像只炸毛的猫,靠肾上腺素壮胆,不停地哈气。当那女人朝他伸出手时,他几乎要吓疯了,不管不顾地拍开她的手,猛地朝她扑过去,势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好了,好了,快停下。怎么吓成这样?”
熟悉的声音传来,梅垣被一双臂膀拦腰抱住,双脚悬空。他停止扑腾,睁开眼,发现在场的女人们都在笑。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yachiyokwanon,八千代观音。你不是见过她姐姐吗?”白马兰将梅垣放在地上,很不放心地握着他的肩膀,道“她换了发型和衣服,化上妆,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我就说他能看出来吧。天天一起睡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文宜站起身,走到八千代身边,看看她,又看看对面的白马兰,评价道“气质还是不一样。”她拍拍八千代“你看起来太阴暗了,一笑更完蛋。”
“可能还是眉眼走势的问题。”祁庸对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捧着八千代的脸琢磨半天才道“走吧,我去帮你卸妆。回头咱们再试一次。”
目送她二人离去,文宜这才扭过头,看着惊魂未定的梅垣,笑着递上手帕,道“吓着你了?真对不起。八千代是白马兰招募的发言人,往后会替她出席一些必要却具有危险性的场合。她们身量相仿,面部结构相似,化了妆很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