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一室昏黄映照得影影绰绰。绛紫色的锦被上,兰泽的肌肤如雪般莹白,此刻却泛着情欲的潮红。
周韶凝视着她那张素来冷若冰霜的脸庞,此刻竟绽出他极少见过的艳色。
他曾无数次幻想能融化她眼中的冷然,可当真见到她这副模样时,心中却涌起难以名状的痛楚。
他俯身欲吻兰泽的唇瓣,却在咫尺之距,蓦然停住。
眼前的兰泽虽眼眸虽半阖,但空洞得令人心惊。仿佛这副躯壳里的魂魄早已抽离,徒留一具韶秀的皮囊任他索取。若这便是她心底的“恩断义绝”,于他而言,不啻为一种酷刑。
&ot;甄璇&ot;他轻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忽而发出一声细碎的声音。
这本该令周韶感到欣喜的反应,却只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即便二人肌肤相亲至此,他依然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心魂。
于恍惚间,他仿佛预见往后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是这般半梦半醒的模样,永远隔着一层他无法穿透的迷雾。
无声无息。
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落,于烛光下折射出凄艳的光。
周韶怔住了,他的指腹轻抚过那抹湿痕。“县主为何落泪?”他声音沙哑不已,“若在我身上看见过往的伤痛,为何不斥责我?为何要这般纵容我?”
兰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她的乌发如瀑散在枕上,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周韶却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恨意涌上心头。他恨她此刻的坦白,恨她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恩断义绝”,更恨她那种近乎无情的目光。
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他无罪。
“我何错之有?”他攥紧锦被,指节发白,“要受你这样怜悯。”
分明该是他怜悯兰泽的退让,怜她强作欢颜。偏生她这般作态,倒让这场云雨成了他毕生难醒的梦魇。
他记忆中的兰泽,还是雪色里执剑而来的章慈义女。
可此刻在鸳鸯被里辗转的,只剩一双含泪的眼。她的那些傲骨,那些不可亵玩的气度,都去了何处?
为何在最亲密时,反而触不到真实的她?
待云收雨散时,周韶望着她腿间浊痕,心头如遭雷殛。
他见兰泽倚着鎏金床柱,泪痕未干,竟似刚历过一场折辱。
他最痛的是,她明知终将陌路,却还用那柔美的目光看他。
&ot;你的的仁心、宽容、不忍——终会害死你自己。&ot;周韶话音未落,喉头已哽住。他恨极了她情动时的清醒,更恨自己看穿了她所有情绪背后的真相。
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一滴泪砸在兰泽脸上,她却恍若未觉,反露出轻松的模样。
周韶再难自持,抚上她冰凉的面颊,只觉魂飞魄散:“县主究竟在想什么?莫非县主以为春风一度,便能抵了那救命之恩?”
周韶语毕,随手取过床头的雪青抹额,为她挽起散乱青丝。当他的指尖触及她眼角的泪,竟烫得他指尖发颤。
这是痛楚的泪?清明的泪?还是自甘沉沦的泪?为何她总给人一种永堕无间的错觉?
&ot;我们两清。&ot;
周韶闻言,登时如遭雷击,他猛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叱责道::“县主我要的从来不是两清!”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绝,“我要的是你真真切切的回应,不是这献祭的模样。”
烛花迸溅,映得兰泽面色如纸。她靠着雕花床柱,泪落连珠,似要将三生的泪都流尽。
周韶分不清,她的泪是因情动难耐,还是身不由己的释然。
窗外更漏迢递,三更梆子远远传来。这场欢爱竟让他如历九死,待披衣起身时,仍忍不住回望兰泽。
他终于明白兰泽是什么人。
宁负己身不负人,所以她才用这种方式报恩。可他要的从来不是报恩,只要她眼里有他半分影子。
似水中月影般的存在,随波逐流,连情欲都看淡的人,为何独独对他流露片刻真情?若云雨于她是酷刑,为何不推开他,反将情欲托付?
周韶此刻才懂,兰泽不需要情爱,她只是为报当初的救命之恩,才在他怀中绽放,可这世间,难道只有他一人对她有恩?难道她这一生,难道只为报恩而活?
思及此处,周韶突然抱住兰泽恸哭起来。即便方才共赴巫山,即便怀中是他毕生执念,此刻仍生出杀意。
“我恨你——恨你这样待我,&ot;周韶何止肝肠寸断,更有永生难解的执念,“甄璇,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他将脸埋进兰泽颈窝,将热泪浸透她的乌发:“我在县主眼里究竟算什么人?要受这等折辱?我究竟是不是得了县主的首肯,才要受这般煎熬?”
兰泽闻言,泪亦潸然而下。周韶总追问她的心在何处,怎么不遗憾自己失了情,可她的泪,又为何而流?而情爱二字,岂是床笫之欢能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