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滚!秦玅观低喝了声。
宫人不敢再上前。
陛下!唐笙觉得她疯了,哭喊道,您不要淋雨!
大雨中立着的秦玅观和跪着的唐笙对峙着。
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朕留你体面没叫侍卫将你拖出去。秦玅观哽了哽,你现在就走,不要逼朕下令。
淋了雨的玄袍不再松垮,秦玅观清瘦的身形被勾勒出来,风一吹就想要倾倒。
唐笙爬起身去拾伞。
隔着雨幕,她们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秦玅观先背过身,不再看她。
走!秦玅观呵斥她。
这场雨灌进了唐笙的躯体,她的思绪,她的动作无不变得缓慢。
她没了回来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很冷很冷,怎么捂都捂不热。
唐笙发烧了,说了很多胡话。
闻讯赶到的方十八听她胡言乱语,直呼陛下名讳,吓得捂住了她的嘴。
她们救下的母女三个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唐笙降了点热,一个没注意,唐笙烧得更严重了。
相处了几日,人都熟络了。
小姑娘童言无忌,好奇道:七庙官在哪里呀?她梦到七庙官了吗?
大姑娘朝她使眼色,小姑娘会错了意:是有谁叫七庙官吗?
方十八换了张嘴巴捂,生怕隔墙有耳,她和唐笙明日便因不敬圣上被处以刑罚。
小姑娘挣扎了一会,就差上嘴咬人了,方十八才撒了手。
这个人不能提吗?小姑娘还算机敏,那就是她让恩人得病的,所以恩人睡着了都要喊她!
十八一边捂她一边凶她:叫你去请郎中,不是叫你在这胡说八道!快点去!
小姑娘哭出了声,吵得方十八脑袋疼。她母亲忙过来,将她带了下去。
你和七庙官都是坏人!小姑娘抽泣道。
捂上她的嘴巴沙场上方十八没带怕过,今天却觉得自个得折这了。
她真挚祷告,期盼唐笙赶紧醒过来。
接过小姑娘差事的大姑娘奔了出去,生怕赶上宵禁,请不来郎中。
她习惯了赤足走在路上,如今穿上鞋了反倒跑得没从前快了。
老旧的石板路上有坑洼,她没注意,绊了一跤。
起身时,她瞧见了连片的气派建筑。
被大雨荡涤一新的琉璃黄瓦沿着中轴线森严排列,异常华贵。
秦玅观披着氅衣立在窗边,嘴唇血色很淡。
她闲下来,脑海里总是浮现唐笙的身影。
雨最大的那会,秦玅观本不准备出来,打算叫宫人将她架走。她立在窗沿边瞧了一会唐笙的身影,又改了主意所有人都在檐下,中庭唯余她一人,孤零零的。
唐笙就那样跪在雨里,连肩背都舍不得弯一下。
陛下,该用药了。方汀提醒道。
雨停了,天也要黑了。秦玅观回神。
唐大人想必早已抵家了。听出话外音的方汀小声道。
秦玅观接了瓷碗,啜了口,没有应声。
她不过淋了一小会雨,当阳穴便开始作痛了,入了殿侍奉的宫人有传太医,煮姜汤,递汤婆子,秦玅观不久就缓了过来,但过去这么久了身体也不大爽利。
唐笙在雨里跪了那么久,自然比她更难熬。
想到这,秦玅观低声问:朕会不会太狠心了。
陛下
方汀犹豫再三,终于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奴婢知道您也难受,您这么做是为了不把唐大人卷进来。唐大人并非蠢笨之人,如此执拗,定然是觉察了什么。您大可听听唐大人的见解再做决断
自始自终,您好像从没有问过,唐大人有什么处置之法,有什么更细致的见解。
秦玅观垂眸,眼睫轻颤。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您如此处理,落在唐大人眼里,该是什么模样?
方汀的话理顺了她芜杂的思绪。
秦玅观想,唐笙大概是失望的。她会觉得自己压根没有将她当作值得倚靠的臂膀,根本瞧不上她。
奴婢是一家之言,经不起太多推敲。方汀继续道,您是皇帝,大齐的主君,奴婢只是您遮蔽下的蚍蜉,您心里惦念的太多太沉,自然是奴婢等不能企及的。
良久,方汀听到了一声长叹。
朕能信她么。秦玅观呢喃,朕想信她,又不敢信她。
甘罗十二岁封上卿,霍去病弱冠之年官至大司马骠骑将军,孙权十八岁镇守江东。陛下您亦是年少有为,为我大齐力缆狂澜,未及二十就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到唐大人这里便不愿相信她了?
秦玅观不置可否。
窗外,天色已暗,秦玅观揉着眉心,重新握笔。
既然此事已经照着她的章法处理完了,她就没有再耗费心力的必要。身为君主,她不该为小事所困扰,以至于乱了分寸,搅了理政的心神。
宣室殿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