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体内翻腾的悲凉。
人死如草木凋零, 一切归于消亡。
人永远无法学会坦然面对死亡,无论是自己的, 还是旁人的。
这晚, 芯姐痛哭一场后便走了,尽管萍姐再三留她下来吃顿饭,但她心情不佳,最后只匆匆道别。
她在这附近的酒店里开了间房,离开前跟杨梦一说明天再来找她。
饭桌上,杨梦一没什么胃口, 夹菜次数寥寥可数, 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饭都凉了吧。”萍姐忽然的出声震回了她的魂。
杨梦一一顿,才迟滞地感受到手里饭碗已然凉透, 她叹一口气,干脆放下了碗筷。
这回,不等萍姐开口关心,她自己就主动倾诉了一句。
“我们找了很久的那个朋友,莎莎,”她微微蹙眉,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语重达千斤一般,好一会儿后才接着说:“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萍姐沉默半晌,“是金玉宫那个姑娘吗?”
杨梦一点头,犹豫着,还是说了些前因,“我们只知道她销声匿迹前,跟这边一个搞毒的夜总会走得近。”
“后来,就再找不到她了。”杨梦一说着,心间又漫上酸苦。
萍姐心下叹气,却也不知能说什么,最后只道“节哀。”
然而这句在悲痛时刻频繁被提起的安慰语,与其说是安慰伤心人,倒不如说是让旁观者局外人显得不那么尴尬。
而杨梦一听了也依旧神色恹恹,只是勉强一笑。
萍姐不太会说什么好听话,看着她难掩悲伤的样子,抿着唇,提起了往事。
“金玉宫的老板赵德坤,最早的时候是跟着我男人的一个小马仔。”她也放下筷子,倒像是准备认真说故事,“星天地也是他的,你知道的。”
“他跟我交情不错,到现在还会喊我一声嫂子。”萍姐面色自若,仿佛她口中说起的赵德坤,不是那个在祁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但他当年,差点就因为搞毒品把自己搞没了。”她撩起眼皮,望向杨梦一,“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市面上流通的都是传统的吗啡、大力丸、白面之类的。”
“搞毒来钱快,但这玩意邪气得很,沾上没有好下场的。那时候道上的人手再脏,也晓得不要碰这些搞得别人家破人亡的作孽玩意儿。”
萍姐的声音跟着思绪飘远了,“他一进社会,就是跟着我男人的,他也是这条街上长大的,算我男人的半个弟弟。”
“他那时候犯浑,跟着别人拿了点货就在场里散,自以为隐蔽,但没多久就被当时的老大抓住了。”萍姐的声音冷下来,“老大要杀鸡儆猴,几乎要把他当场打死,是我男人用一节小指换回他一条命。”
“从那以后,他就再不敢碰这些了,也死心塌地跟着我们。直到我男人死了,他才自立门户。”
她说着,忍不住嗤笑,但听起来像感慨,“怎么现在日子好过起来了,大家反而失了智一样为了钱碰这些要命脏货,倒显得以前鱼龙混杂乌七八糟的年代像太平盛世了,至少大家还有底线可言。”
“毒品的利益太可观了,能把人变成野兽,无论是贩是吸。”
可萍姐的叙述还是温和版的,掩去了无数血雨腥风,以及她亲眼见过的一具具身子扭曲成常人不能达的怪异模样的死尸,还有手臂上挂着针的形状疯癫的女人。
其实萍姐的记忆基本可以完全复原莎莎的最末一段人生路,杨梦一没有亲眼见过吸毒者的惨状,因而只能想象。
然而这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对于芯姐和杨梦一来说,清晰地知道这一切,会比现在悲恸万倍。
她们只知道,犯瘾的人,是没有人性的。
而对于这点,莎莎是切身体会到了。
场子越做越低,最后只要来钱就做,甚至不给钱,只给她丧失神志时唯一渴求的一支针管,她也什么都能应下。
每每沦为欲望的奴隶,急需银钱时,她几乎是不可控地想起芯姐,想起她知道具体数额的那笔赔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