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起金红水沫,远眺百年紫藤攀架怒放,花串垂落如淡紫瀑布。
有丫鬟奉上了新泡的武夷白鸡冠,茶汤呈琥珀金,香气却清冷似梅,与早膳的甜腻恰好相解。另有一碟盐渍佛手片佐饮,切得薄如蝉翼,咸鲜中带着回甘。
陆沉端起喝了一口,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事儿给了玉城。
玉城接过来一看,是块金灿灿的怀表——表壳以赤金锻造,外层錾刻葡萄藤缠枝纹,藤蔓间镶嵌海琥珀,透光可见内部流动的金沙。表盖顶部暗藏蓝宝石按钮,轻按即弹开,机簧声如风铃清响。
表盖弹开后,内侧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西洋春宫画,画的是金发碧眼的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紧密交缠,交合之处刻画细致入微;表盘数字时标用黑玛瑙镶嵌,非是十二时辰,而是十二星座浮雕。表针末端坠着一颗红宝石,走时如流星划过。
玉城觉得好生贵重,不好意思收。
陆沉微微一笑:“无妨,家里还有很多!平日里孝敬老爷的宝贝不计其数,不是顶尖的老爷都看不上,所以剩下的好多就赏给了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这是西洋进贡的,你们年轻人拿着玩吧!等回头你开业了,我再送你个好的。”
玉城嘿嘿一笑,恭敬不如从命了。接着又问:“老爷没再让你戴那劳什子锁了吧?”
陆沉摇了摇了头,慢悠悠说道:“其实老爷都清楚,我根本就不爱那些破事儿!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只不过是做了这个营生。。。日日里看的也是这些,被摆布的也是这些,烦也烦死了。。。就算没有那劳什子,我也懒得去搞东搞西的,着实没意思。。。”
玉城哦了一声,嘀咕着:“好可惜哦。。。我还想再。。。”
陆沉瞥了一眼玉城的粉脸儿,阳光照耀下淡淡泛起如婴儿嫩脸上的汗毛儿,倒是也能理解年轻小伙血气方刚,对于情欲之事不可能如自己般死灰槁木,轻轻说道:“今日不行,我还有别的事,再说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方便,改日吧!”
玉城小脸儿红了一下,嗯了一声。
两人默默喝了几口茶,就见从锦鳞池对岸走过来一黑一白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身材高瘦,肩宽背直,面容如刀削斧凿,眉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鹰目冷如寒铁。肤色暗沉,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中透着一股青灰,像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阴兵。身穿黑绸飞鱼服,腰间悬铁牌。玉城猜他就是小雷?
跟在后面的,五短身材,圆脸肥腮,皮肤白腻如蒸熟的馒头,泛着油光。眉毛细淡,眼睛小而亮,笑不笑都似眯成一条缝,活像一尊弥勒佛。穿着白缎圆领袍,宽大如布袋。玉城猜他就是才哥?
陆沉起身互相做了介绍,果不其然。玉城赶紧深深鞠了个躬,口中敬道:“雷叔儿好!才叔儿好!”
头低下时,阳光正好映在血红的簪子上,耀眼夺目。
小雷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极符合他的一贯做派。
才哥哈哈一笑:“当不起!当不起!我只是虚长你几岁,你还是跟着大家一样叫才哥吧。。。吃过早膳了吗。。。园子逛了没有。。。听老陆说你要做点小生意,那找我就对了。。。地方看了吗。。。有没有什么心水的。。。都说与我听,别客气。。。我帮着你掌掌眼。。。”
笑眯眯、热腾腾地让人如沐春风!
当然,玉城也知道,越是这样的做派越是要小心。。。马上谢道:“以后少不了要麻烦才哥的。。。眼下我也是刚到京城,还须再走走看看,摸摸底之后再做谋划,到时候才哥可别嫌我笨,多教教我呦。。。”说着又是深深鞠了一躬。
“哈哈。。。哪里话。。。今日来的突然,金符不曾带在身上,过两日就麻烦老陆拿给你。。。”
小雷冷冷地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做戏,还是面沉如水没反应,抱了抱拳,行了个礼:“还有事,先告辞!”
说完也不等陆沉、玉城二人还礼便扬长而去了。
才哥嘴上“哈哈。。。回见。。。回见。。。”,也颠颠儿地跟着小雷去了。
陆沉见他们二人走远了,方才坐下,慢悠悠地说道:“这俩人儿,一个拎刀,一个拨算盘,便是这东厂最可怕的索命组合、黑白双煞,连我们自己人都忌惮三分!你也得小心点。。。”
玉城给陆沉交了个底:“我今日回去之后须细想想这生意怎么个做法,等你过几日来的时候,我再跟你商量商量,听听你的意见。然后老周那边,我这两日便去找他,让他尽快辞了他的那个烂营生,接下来就甩开膀子干喽。。。”
陆沉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送玉城出府的时候,陆沉叮嘱了一句:“昨日老爷说的赏你一件辽东进贡的水貂大氅,我给你放车上了。只是有明的规矩,平民百姓不可穿貂裘,即便是老爷赏的,你也低调一些,切勿太过招摇。。。”
玉城捏了捏陆沉的手:“懂的,放心。。。回见!”
回到家中,俊臣将物事收拾归弄好,又打扫了一下院子、屋子,便出去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