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要自己去爬窗户。她就给他让出位置,由着他把小脸贴到车窗上。
大人觉得这趟车开得太快,小孩却觉得开得太慢。就要到站的那天,这辆车厢和外面的风景对他来说已经不新鲜了。但他适应得很快,似乎已经接受在火车上生活,终于可以乖乖地坐在杭柳梅腿上,让杭柳梅抱着他,给他指着外面的农田讲故事。
下了火车再坐公交,然后搭便车,回到老姜长大的小院。他十五岁出去念书,长年不在家,上次回来还是带着新媳妇拜祖坟。杭柳梅的公婆姑伯都等着他们开饭,给两人做烩菜揪面片。
老姜吃得唏哩呼噜,杭柳梅没胃口,边吃边给儿子喂面糊。婆婆端着碗看了她一会开口说:“小梅是不是生完孩子月子没坐好,头发不如上次来看着好了。没关系,我一会去给你换点芝麻,你们走的时候带上,补一补就好了。”
“当时忙得跟什么似的,也没顾上。”杭柳梅挤出一个笑容,低头刮着碗边。
大家看她现在还略有些精神搭话,就顺着这句聊起来。二姐在旁边说:“还是城里的女人好,你看这生完和没生似的,哪像我腰粗屁股大,从背后看就像个杀猪的。小梅你真得好好吃饭。把孩子放我们这你就放心吧,知道你们舍不得, 有苗不愁长, 娃不知不觉就大了,到时候再接走也是一样的。”
说完她就要抱走孩子,好让杭柳梅专心吃饭。杭柳梅没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拦了一下,明白她的用意之后,又收回手重新端起碗。
二姐颠着孩子在饭桌边绕圈:“看这小子瘦的,你爹你妈把你留在这玩泥巴喽,回头你成个大胖小子,让他们认都认不出来。”
杭柳梅闻言,抿着嘴,眼泪一颗颗落到碗里。老姜看她这样,给家人使眼色,让大家装没看到。他站起身抹了一把嘴就把孩子抱过来,让儿子在自己脖子上骑大马,孩子被逗得咯咯笑,杭柳梅这才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
晚上孩子已经睡了,两人就着煤油灯点毛票。
“要不,再给妈多留点吧?”老姜把他们带来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母亲,一份给二姐,这两人将来是带孩子的主力。
“妈年纪大了,有的时候不知道该给孩子吃什么用什么,老人过得也节省,还是再给二姐点吧,让她多留点心。”杭柳梅东一张西一张地分着,像是把自己的心也切成了片,东丢一片西丢一片。
老姜拿着钱先给母亲,她收下一半还给他一半:“不要不要,咱们这吃自己穿自己的,哪用得上这么多,你和小梅回去路上还是得带点,你拿走。”
“我们还有,这也不是只给带孩子用的,还有给你和我爸的,你俩平时也别太克扣自己,家里的东西该换的就换。咱家的案板都快裂成两半了,买个新的吧。”
盯着母亲收下钱,老姜又去见二姐。二姐家就在对门,看老姜半夜过来,她还有点吃惊,坐在床上继续纳鞋底:“咋了又?不会没憋着好屁吧?”
老姜把钱一拿出来,她就“哎呀”一声,把鞋底扔到一边,从床上跳下来,站在老姜跟前说:“你们两口子真是,心真重,这么大点孩子能花什么钱?还跟我们这么客气?你说你们俩真是的!快快快拿回去,你跟你媳妇说,咱们虽然都是农民,但绝不会亏待了孩子。”
“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你亲外甥,交给你有啥不放心的。但他就算是个再小的孩子,他也累人,你们田娃也要念书了,你辛苦,你拿着。不然我俩心里不好受。”
“哎!行吧行吧,你们也别那么伤心,都是在自己家,又不是送人了。想孩子了就回来,现在不是也挺方便的。”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老姜告别回去的时候,杭柳梅已经哄着孩子睡着了。
两人思来想去,趁着孩子没醒来的时候走了。回敦煌的路上,杭柳梅不时流泪。直到了柳园的时候她还在对老姜说,再往前走就要回莫高窟了,咱们掉头就来不及了,我们还是把孩子接回来吧。
老姜摁着她的肩严肃地说:“小梅,可以,但咱们得想好了。要是接,那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咬着牙自己带,再也不想送出去的事。我都听你的,可咱们不能再反悔了。”
杭柳梅在车站坐了半晌,站起来对老姜说,走吧,回敦煌。
再见到孩子就是一年之后。杭柳梅和老姜回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问邻居,说出去赶集了。他们也跑出去,在半道碰见父母和儿子。这么小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更何况他们一年没见,简直不敢相信在母亲怀里那个又黑又胖的男孩是自己的儿子。他两岁的年纪足有三岁的身量,挂着鼻涕,穿了条绒线开裆裤,看见杭柳梅和老姜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奶奶指着杭柳梅和老姜对他说:“这是你爹你妈啊,这孩子傻了,咋不叫人呢!”
他抱住奶奶的脖子转过身去不看他们,奶奶拍了他屁股一下:“太久不见,认生了,这小没良心的。过一会就好了,这娃性格好着呢,和咱村附近这一片的都混熟了。”
回到家,奶奶要把他放下来,杭柳梅跟在旁边展开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