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似在唤她,又似在自言自语。
还是抽掉了殷千寻腰间的系带,将她身上的烟罗软纱敞开来,露出里层绣了一条张牙舞爪青蛇的肚兜。
仲堇此刻并无一丝杂念,满心只被忧悒盈满了。
她往帕子上倒了些药酒,重新拧干,而后一寸寸轻柔擦拭着她的身体。
擦至手臂时,忽然发觉她的衣袖里塞了什么。
下意识轻轻一探,发现是一卷水纹纸。
仲堇将这卷纸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
如此名贵的纸张,由一条精致的浅色丝绸系成,绝非殷千寻自己所为。联想到晌午时分,她与燕云襄一道离去,再略一思忖,便知是什么了。
仲堇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炭火盆。心里腾起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只要一扬手,这卷纸便会灰飞烟灭了。
转念之间,她还是收起了这样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将这卷纸放置在了殷千寻的枕边。
然而看着它,心里又有些发堵……迟疑片刻,将它揣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药煎好了,酸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
仲堇将药汁盛进碗里,药匙缓缓搅动着降温。
然而当盛满药汤的匙,贴到殷千寻的唇上时,殷千寻原本闭着的嘴唇,本能地抿得更紧了。
仲堇见状俯下身来,靠近她耳边,企图洗脑:“千寻,你喜欢的玉米马蹄西米羹……”
仲医生的声音轻柔绵软,无形中似乎钻进了殷千寻的灵魂深处。
她果然被骗了,轻启开唇,尽管只一点点。
然而,稍稍倾了小半勺进去,殷千寻无意识吧唧了两下嘴,察觉到了苦涩,眉心紧蹙起来。
剩下的半勺顺着嘴角流下,怎么也灌不进了。
久经风霜的仲医生,面对这般情况,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略一怔,搁下了药匙,嘴唇贴近碗沿,试探地含进了一口药汤。
当她倾身一寸寸靠近殷千寻的时候,桃夭柳媚的一张脸愈来愈近,她心不免跳得快了,气息也略有不稳。
某个节点之时,殷千寻的本能似乎敏感地知觉到了悬在她上方的,稍稍有些紊乱的气息。
殷千寻一部分意识从沉睡中苏醒,却又将醒未醒,于是下意识抬手抵在了倾身过来者的腹上。
却未挡得住她。
仲堇以为她只是睡梦中的乱动,因此只轻柔地拨开了她的手,继续靠近。
这一拨好了,把殷千寻彻底拨清醒了。
她微微睁开了眼眸,涣散一瞬的眼神逐渐聚了焦,而后,再次抬起手,并且握成了拳。
尽管刚刚醒来,身上仍发软,所剩力气不多,可全部集中于拳上,也够用了。
就这样,当仲堇一心一意盯着她的唇想要递药的时候,她一拳捣上了仲堇的腹部。
仲堇吃了痛一声闷哼。
含着一口药的嘴唇不慎张开,药顺着气息涌了出来,很均匀地喷洒了殷千寻一脸。
世间万物在这一刹那凝滞了。
仲堇复杂的目光从捂着嘴的手上方望过去,怔怔凝望着被这口药喷懵了的殷千寻。
乌漆墨黑的药液,流淌过美人蹙起的眉心,灵秀的鼻梁,柔润的唇角,之后沿着精美的下颌缓缓而下。
美人那双仍游离于梦境与清醒之间、不怒自威的桃花眼中,眼神,已不是眼神,是地狱使者,冥府之神。
她缓缓伸出手,揪住了仲堇的襟领,将她慢慢拽到眼前,一字一顿问道:“你,想,干,什,么?”
仲堇发现,原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也可如此具有威慑力。
她悄然伸出手去,把药碗稳稳放在床榻旁的桌上,以免殃及。
此时两人的脸挨得极尽,仲堇看清了殷千寻因沾着药液而微微发颤的长睫毛,十分自然地拿起了手边的湿帕子,捏起一角,近距离地为殷千寻拭了拭眼角的药液。
殷千寻隐忍地闭上眼。
这眼睛闭得,仿佛睁开就是杀机。
仲堇却不在意,一心一意捏着帕子的一个小角,一丝不苟为她拭干净了脸上的每个角落,直到殷千寻的面容恢复了素日的白净柔皙,她定定地望着殷千寻阖上的眼帘。
“你必须得喝药了,千寻。”
殷千寻却不作声,沉默良久。
久到,仲堇恍惚以为她又睡了过去时,她忽地睁开了眼眸,声音有些沙哑。
“仲堇,你究竟是谁呢?”
不知是因着这话,还是因着目光相触的一瞬,仲堇的心脏也跟着她的眼睫忽地一动,打了个秋千。
“我是谁?”仲堇勾起嘴角笑得很温柔,“你不是叫我仲堇了么?”
殷千寻却咬着唇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道:
“那亓官柔是谁?”
这下仲堇笑不出来了,残留的笑意让她的嘴角僵在一个弧度上,眼底盈满了惊诧。
她木然地捏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