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第一次附身在钟离湛的身上一样,她的魂魄虽然离开了钟离湛的身体,却仍然去到了一个与他有关的时间,短暂地成了俯瞰的一双眼。
云绡魂魄离开的那一天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距离她魂魄离开后又过了很长时间,钟离湛又一次去了锦仙山。
这一次他孤身前往,锦仙山上也不似云绡后来在鬼女山看见的那样和谐。
她们数千人聚集在山坳处,有的想要离开,有的害怕离开,有的则聪明地占据一方资源,为了几棵果树打得不可开交,也有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另一批人划清界限。
没有精致的屋楼,没有古老的梯街,没有花团锦簇的小道,也没有自产自造的柴米油盐。
云绡的魂魄与那些旖族女子擦身而过,跟去了钟离湛的身边。
她离钟离湛很远,远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看上去似乎比她来时消瘦了许多。
云绡猜也猜得到,他颁布了旖族不能生女的命令,顶着巨大压力的他总要来找一回致使旖族女子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不是你不说,孤就一无所知。”钟离湛冷冷地看向那个冰霜凝结而成的美人。
明明洛娥比他高,可他却像是在睥睨对方。
“孤遇见了个奇妙的机缘。”钟离湛道:“有一个人将孤一直无法挣开的梦境撕出了裂口之后,孤再入梦,总能比上一回看见的多一些。”
“孤看见了清晰的历史,知晓在最开始的战役中,尾人族因有野兽相助,与人族之战上占据上风,轻易拿下胜局。那个时候的尾人并非如今这样痴傻木讷,是因为一方赖棋才长出了让他们诚实忠贞的尾巴,从此不通隐藏,不明诡计,为各族打压。”
“孤很奇怪,明明尾人族胜了,为何却还是输了。人族并无所长,如何能赖得尾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后来孤就明白了。”
钟离湛盯着冰霜女子,声音低沉:“在尾人攻打人族之时,尚有另一族亦在攻打人族。”
云绡看不清钟离湛,却意外地能看清洛娥的神情,她见到洛娥变得慌乱,如若她有实质身躯,这个时候大约是冷汗淋漓。
“湖族即便有排兵布阵之法,但架不住人族学习太快,虽有两次败绩又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所以人族在与湖族的对战中虽节节败退,却也有来有往。”
钟离湛道:“最终自然是人族损失惨重,不仅成了尾人族身下兽群的食物,也成了湖族的奴隶。此一局,其实是湖族与尾人族的较量,人族不过是他们计数的蝼蚁。”
“湖族虽胜却慢,他输给了尾人族,但因执子之神赖棋,最终结果变成了湖族胜于尾人,叫尾人族多了一条与生俱来的兽尾。”
钟离湛说着,洛娥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地崩溃。
她浑浑噩噩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裹挟着冷风袭来:“是尾人耍赖!他们有野兽相助,湖族只是肉体凡胎,比起速度当然比不过!当初就不该给尾人与兽沟通的能力,尾人超出其他族人太多,总得削弱几分,这场局玩起来才有意思。”
“所以,是玩?”钟离湛的声音却比那寒风还冷,像是刀刃,割断了洛娥的理智。
“所以,所谓神明赐福于苍生,将人划分五族,各族皆有其优势所在,这些!也都是玩。”
钟离湛半垂着头,回想起他活着的这二百多年见过的生离死别,他是从凡人的最底层,最卑微处一剑剑斩断不公才走出来的。
年幼的身躯,不甘的灵魂,一把以恶人鲜血滋养的剑,这就是他后来的全部了。
可人原来站得越高,看得越广,知道得越多,越接近此世间真相时,往往才更恐惧,明白原来他们都是蝼蚁。
神明丢了一粒米在蚁窝外,他们能为了那粒米挣个数百年的头破血流。
钟离湛沉声道:“所以,你是因为破坏了棋局,违反了游戏的规矩,才被赶了下来。”
洛娥没有回答,可她的每一个反应都是回答。
她是旖族的神女,她曾为旖族赐福,给予旖族非同寻常的力量,可因为她与祁山鹤相爱,又被祁山鹤丢下,因爱生恨给了旖族女子如同菟丝花一样的诅咒。
凡是与她们接近的男子都容易被她们吸引,而凡是爱上她们的男子都要以运势骨血去饲养她们。
钟离湛想要知道的答案他都明白了,来这里不过是多了一番求证罢了。
“看来操纵棋局的,也不尽有脑子。”他杀人诛心道:“看你就知道了。”
“钟离湛!!!”
钟离湛没再看洛娥,他拂袖转身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孤知道这座山是你的本体,你与你爱的子民,生生世世相守,都别再出来害人了。”
“你要做什么?!”
洛娥想要去抓住钟离湛,可她竟然无法触碰钟离湛,云绡的魂魄骤然被拉得很远,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整座锦仙山外布满了符文。
方才与洛娥谈话的不过是钟离湛制造的符人幻象,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