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挣扎了。
于是他又被那两名缚住他的士兵从地上拉起来。
时亭州与中将面对面站着,他已经回复了平静。
瓢泼的雨水就这么浇下来,浇灭他炽烈的挣扎,也洗干净他脸上的污迹。
虽说并非战无不胜,但是时亭州依然可以竭力维持一种“无坚不摧”。
更何况,他已经失去那根最脆弱的软肋了。
“你说谎了。”中将在黑暗中凝视着时亭州,他看着时亭州周身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暖意融融的橙红色。在这凄迷冷酷的深夜里。
“你们根本没有铺设足以将灯塔完全摧毁的炸药,你们只能想办法让它倾倒,最终落进海里。”
“是。”时亭州淡淡笑一下,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狼狈了。
他被缚住双臂站在环塔的中将面前,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
“但是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如果忽略掉你们之前向我们开枪,并且造成伤亡的事实,那我们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双赢的局面。”
时亭州面上的笑容很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刺人。
中将忽视了时亭州话里话外的嘲弄,他看着时亭州的眼睛,“所以是你的副队长,亲自从塔顶跃下,最后成功毁掉了最后一座灯塔么?”
中将很满意地看到,时亭州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自杀式行动,”中将低低叹了一声,然后他鼓掌,“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时亭州的咬肌一下子收紧了。
他感到自己的胸膛里又一把烈火在燃烧。
他的理智正在努力地说服他,不要在现在,被私人情感所左右。
最难的一步他已经跨出去了,他现在不能让自己为已经发生的事情伤痛或是追悔莫及。
因为之后的路还会更难走。
而且他身旁已经没有人帮他了。
“中将要一直在这里问话吗?”时亭州道。
他紧绷的肌肉和情绪又一点点放松下来,在理智的胁迫下。
“换个地方吧。”
“我的士兵们受伤了,他们需要医疗救护,还有妥善的安置。”
“至于中将你对这次的行动还有什么疑惑,我可以慢慢为你解答。”
中将沉默地打量了时亭州一会儿,然后摆摆手,示意全体人员返回零号驻点。
他答应了时亭州的要求。
面前的对手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对手。
但是这也意味着,之后的审讯,还有各项工作,都又是一场硬仗了。
这边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时亭州以“协同叛国”的罪名被押送回环塔之前,他的全部的经历。
-
时亭州很缓慢地睁开眼睛。
监测面板上他的生命体征也逐渐趋于稳定。
时亭州的意识还有些昏昧,神思正处于现世时空与多重回忆之间交错的缝隙之中。
他盯着眩白的天花板,眨了一下眼睛。
督察组长站在时亭州边上,很耐心地等着时亭州缓过神。
可能是因为刚才时亭州的生命体征数值,波动太过剧烈,他担心会出什么差错,所以才不那么急了。
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时亭州剧烈的反应,所以他对自己这次讯问能获得有效的信息而充满了信心。
“水。”时亭州束缚带底下的胳膊抬了一下,他动了动食指,嗓音很干涩。
从回忆的泥沼中抽身而出,其实是一件很疲惫,且会消耗大量体力的事情。
“给他倒水。”督察组长吩咐。
有人过来给他解开身上的束缚带。
他现在很虚弱,就算没有任何的桎梏,也不用担心他会反抗或者是逃脱。
时亭州喝了水。
他把杯子放到一边,然后支着上半身坐起来,看向督察组长。
“你刚刚情绪非常不稳定。”督察组长道。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唔。”时亭州淡淡应了一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他们两个正在讨论的问题,对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顾风祁最后只身去炸了最后一座灯塔,对不对?”督察组长看着时亭州。
“从将近百米高的灯塔上跃下。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罗斯纳海角的地形。”
“在近岸的地方,水深根本不足以支撑百米高的落差。更何况那一座灯塔下面是礁石。”
“他应该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把炸药点燃的吧?”
“高空坠落,爆炸的冲击,那么复杂的海况,他根本没有机会再活着了。”
“所以你没有必要……”督察组长正在劝时亭州。
“所以你们就把这些罪名都推到一个死人的头上?”时亭州打断了督察组长的话。
他嘲弄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