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言变得不爱说话。他经常缄默,有时会单纯看自己的手,有时低首思考。几日过后,他的大衣总算脱下,换成一件勉强符合季节的长袖,正逢此时,天气也渐渐入秋了,大家添起衣物,他变得不再突兀。
一切好似都没发生一般,随着秋风,就跟记忆流去了。
迟雪靠在门框旁,或是挨在座位上看着他。看他的呼吸,沉默,发呆。他沉重起来,肉眼可见的不轻灵,连言语都闷上许多。
她着急起来,不得不想办法和他多说些话,说起音乐,说起社团,隔壁班,还有这间大学和那间大学。终于,迟雪也感到自己沉默了,她缓缓出口:“你不是说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吗?”
尺言从围巾里抬抬眸,看向她。
迟雪开始述说:“你之前说有一个表妹和我很像,我说我想和她认识一下。”
尺言陷于短暂回忆,莫约一分钟后,迟雪主动出口:“我想去你家看看。”
这个要求提得很无理,两个相近陌生的人,即便关系上升到朋友,也不应当如此直白。可是她是父亲的女儿,货真价实的十四年,她理所应当对父亲的家庭有知情权。
尺言又沉思一会儿,答应下来:“好。”
这个答案来得出乎意料,迟雪内心怦然一下,满心震惊,一切竟如此顺利,令人感到十分奇妙。
到下午,六点半时分,他们一同出校门。迟雪跟着尺言走,看到他裹上一件薄外套。
她内心忐忑,只好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她应当拥有知情的权利。她看着熟悉的路,心情稍微落寞,她以为尺言会将她带回市区的公寓,走到一个分叉路口,尺言突然停下来。
斑马线向两边延展,尺言站在路口。
“怎么了?”迟雪上前问,她已经认得路了,是左转。
“没有。”尺言往右边转去。
他一反先前的方向,向另一边迈步,迟雪愣愣,跟上去,一边追着步子一边问:“不是另一边吗?”
尺言笑笑不答。
迟雪又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上次那个人究竟是谁?”
尺言没看她,只是应:“哪个人?”
“你的朋友……那个警察。”迟雪声音小下去,语气微弱。
“我和他认识很久了,关系挺好的。”尺言回答,“他只是托我办一点事情,顺便过来处理公务。”
他的声音平静得就像是纪录片里的旁白,不带任何感情,单纯叙述。迟雪发现尺言的步伐变快了,没有以往一样照顾她,她咬咬牙,小跑两步又到他身旁:“什么事情?”
尺言有些无奈,笑笑:“这也要问吗?”
迟雪从回答中听出烦意,她下意识缄口,半秒过后,却一反常态直白地回:“你都让我在一旁听了,我很想知道。还有,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郭雨生对这个警察极其痛恨,他们俩之间必定有过一段十分惨烈的经历,才能让父亲如此温和的人与他反目成仇。迟雪只能相信郭雨生,他的仇恨绝对不会没有缘由。
“为什么?”尺言问。
“因为我觉得,我就是觉得。”迟雪笃定。她心里有底气,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人导致了父亲的死亡。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们父女两人根本不会吵架。
如果让父亲早日远离这个所谓的“挚友”,他的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变,生活可能会顺畅,可能不用毁容、不用贫穷。
“你真的只是感冒吗?你不在学校的那几天,肯定是去帮他忙了。”迟雪突然觉得,她又很有必要告诉父亲真相了,“你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
还没来得及进一步阐述理由,尺言回一下头,对她温言:“到了。”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面对突然出现的大门,气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她回首,才发现右手边那长达几百米整齐的墙并非政府的基建设施,而是一间私家宅院的外墙。
门是木结构,肃穆庄严,墙体是白的,穿插几个靛青色的陶窗。墙不高,却看不见里面的任何一丝痕迹,她感到压迫感,四处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