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望向门口,深色门框边,穿着西装的老管家正拄着拐站, 谦卑低头:“小姐,请随我来。”
迟雪微愣, 她看着老管家的白发苍苍, 想起他的凝视。出书房, 她自己提起行李。管家一身旧西装, 拄着拐杖, 领着她缓慢踏上楼梯。
夜已深, 老管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好似每隔三步, 就要停顿半秒。
这间屋子内, 虽然灯光昏沉,却不给人暗淡气息,反而呈现一种柔和的宁静。
管家弓腰,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迟雪上楼梯上到拐弯处,看到一扇窗户。她往外望,满是树林和月光。
月光照落,像是给树冠披一层雾,迟雪宛若看到水汽。
“小姐,请往这边……”管家态度恭敬,他声音沉厚,彬彬有礼。
迟雪继续往上走,望着老管家佝偻背影。
“您的父亲,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管家声音缓缓,皱纹微弯。他们走到一扇门前,管家拿出钥匙串,找着合适的那把。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迟雪轻问。
“他小时候,”管家微微笑一下,牵动皱纹,开门的动作很慢,“他小时候很文静,话也不多,不怎么爱活动,但也喜欢在这条走廊上跑。小孩子嘛……”
尺言少爷小时候,从房间门后跑出来,抱到他大腿上,内敛望着走廊。他害怕那高大少见的父亲,和母亲和管家最为亲近。
他在弟弟出生后,也会踮着脚趴在小床边望,他很少笑,而是认真地望着,望墙壁、望灯、望每一棵树。
迟雪毁容沉默的父亲,在旧人的眼里,还是个小孩的模样,老管家满眼回忆和宠溺,仿佛真的看到二少爷躲在门后的模样。
房门嘎吱一下,应声而开。她看到温和的窗帘,一张大床。
老管家摸索着,开了灯。
米黄色灯光覆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管家道:“这就是您父亲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小姐请进。”
窗帘背后还带着层纱,早上若是醒来,能有光线柔和投入,白地毯清洗过,细绒蓬松。她看到一张洁白的书桌,放着台灯和木书架。
窗户不小,往外看去,刚好像一副油画。
“这个房间装修过两回,一次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一次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管家回忆着,缓缓叙述,“都是他自己选的,我们没有改动过一分。”
迟雪的行李箱立住了,她呆呆地望着这个房间,这就是尺言住过的地方,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在多年前,父亲也躺过在这张床上。
现在,要轮到她了。
“被单都是新的,水电也正常,小姐您好好休息。”老管家转身,低沉沙哑做最后嘱咐,接着便慢慢退出去,关上门。迟雪从老管家身上,感受到一丝遥远的亲切。
父亲留了一个房间给她。
她感受着房间里,尺言残存的气息,她回忆着每一丝每一缕,想象相隔二十多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是怎样伏案,又是怎样对着窗户弹琴。
她想了很多,踩在地毯上想,望着月亮想,又坐在床边想,不知遥远的父亲,是否有可能,感受到此刻自己就在他身边呢?
门被敲响。
迟雪从幻梦中突然醒来,抽身到现实,她踩着地板去开门。
是尺尚。
这位二叔带着眼镜,穿着严谨,看上去还未洗漱。他问迟雪:“怎么样,习惯吗?”
才短短一小时不到,二叔的关怀实在突然,可按着他的性格,这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温柔。迟雪点点头,尺尚进了门。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其中有一只钢笔,几个受过潮的本子,迟雪突然意识到,里面可能都是父亲的笔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迟雪轻声发问,语调内敛。
尺尚拿起兄长的手迹,下面压着一些病例、药物清单、检验报告……迟雪隔着远看,发觉厚厚一叠,还有印着数字的账单。
“他花了很多心思。”尺尚补充。
在那段艰难的时光内,尺言只有一个人,在陪着弟弟抗病。每次化验结果出来,他的心都会凉上一截。
尺言本来没有长期写日记的习惯,只会时而记下情绪,上大学后,本子里的内容就断了。
自从弟弟开始生病后,他才重新拾起笔杆写,可是由于忙碌,每个月只有两三天,每天只有几个字。
他坐下,对迟雪说:“你知道他上的是什么大学吗?”
迟雪知道,她当然知道。父亲上的大学,就是在五一游学时,和她一起逛的那个学院,就是在那片废墟上,满眼放光地向她述说的梦中校园。她怎么能不记得呢?
可迟雪愣愣,她假装不知道,垂眉摇头:“他没和我说过。”
“他本来能上北大的。”尺尚垂眼,这幅神情在一向冷漠的他身上十分罕见,“后来随便留在了本地。”
尺尚的话语间,后者仿佛轻得像蝼蚁,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