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杂物库房里将它翻出来,并试图通过史册记载寻溯来历——只找到这么含糊的一句话。
听起来像是从什么野史怪谈里的一句话,让骨灯又被封回箱底,塞进库房角落继续吃土,直到赵景铄那一朝。
“是我翻出来的。”白玉山说:“我那时候哪知道世上真有妖?我又不是正经受帝训的皇子。”
开家膳食铺子,秘方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况论这种皇室嫡系才能得知的秘闻,他一个造自家反的不孝子孙——他祖上也一样,悖逆之臣。
看得明白的只有眼前的功名权势,并不知道世间还有另一面。
隐秘成为隐秘,因为知之甚少。
直到人生头一次遇到会变身的狼妖,方知世界浩大,无奇不有,赵景铄除了撒人出去探查,也在自家各处翻找记载。尤其桌案床榻之类木料库房里,挑着在位时间长的前人曾用过后又收回的,奇奇怪怪的暗格里翻出来不少隐秘故事。
更有许多陈旧书册虫蛀斑驳里,得知了部分人间事。
骨灯便是他循着各处库房的记录簿找到的。
之后就有了“执灯”。
“……”伊珏摸着灯说:“你让我缓缓,我知道这灯里肯定有事,却没想到事从你起。”
白玉山并不客气,反问道:“难道不是从你起?”
伊珏无言以对,短短七个字便封了嘴。
妖精与凡人轶事,流传在乡野奇谈中,最多为当地县志所及,譬如伊墨。
他一个小小半妖,却将自己送进皇帝眼皮子底下,让他知道所谓忠臣良将,庶民黔首且只是世间一部分,许多流传的故事并非怪谈,掌控天下的陛下由此而生出怎样的行径,完全不可预料。
“其实你死后很多年后,我也发觉了奇怪之处。”伊珏不知多少次感叹自己的后知后觉:“翻看史书,王朝三百年而终已是长命,短命的王朝十几年就会倾覆,怎么我都八百岁了,你的子孙还在当皇帝。”
但他那时是个孤寡,性情也变得孤僻,大多时间放空了脑袋盲目行走,未有心思去琢磨这些事——谁做皇帝与他何干,陛下总是姓赵,难道不是合该如此吗?
现在才回过味来——凭什么?皇帝轮流坐,流水的陛下才是寻常。怎么就姓赵的始终顶着十二冕旒高高在上。
还真就天权神授,代天牧民不成?不管哪任赵陛下,仰头冲天喊声爹,看老天应不应。
“因为我,因为你。”伊珏开动他经常不爱用的脑筋,“你创造了‘执灯’。”
伊珏又问:“执灯里应该有妖,有和尚,有道士,这些方外人都被你网罗了去,是不是?”
“开始只有妖。”白玉山说。
正如人类多样,不是所有修行的妖都想要成仙,享受凡俗烟火的妖亦不缺,在赵景铄大把人手撒出去的倾力探查下行迹毕露,足够他挑挑拣拣,将那些耐不下性子餐风饮露,又不愿意走邪路去修得满身孽债的妖收进来各取所长,擅挖地的去修桥开路,水里的去清淤通渠,擅长幻术的入刑狱司,用一点小术法让不肯认罪的恶囚开口招供……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心胸广博,不因种族不同便排斥异己——能干活的统统找出来干活。
很是一视同仁的赵景铄陛下悄无声息的聚起了妖精,让他们干着活,享受人间热闹,还能赚得功德修行,挂着印信吃上皇粮。
有了印信便天然享有国运庇护,魑魅魍魉不敢欺负。
“这只是开始。”白玉山说,“很多事情一开始都是好的。”
善始善终。
四个字代表美好愿景,就像赵景铄成立“提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做这件事的皇帝,但史书上没有前人给他做例子,一切都在试探着中前行。
直到皇位稳稳传下去时,“提灯”都还是幼小的雏形。
这些隐秘的存在让国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