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换做平时,她会想自己要不要逃开。可现在,她不想。
“伯母可知道这些事?”
“自然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她还能知道?爸爸以前在外面做事,总是瞒着她。”
“那也未必。”汤玉玮笑道,“万一知道点零碎呢?一点线索,都能帮助我们找到真相。你还是要等伯母心情好些了,小心问一问。”她点头,“还有。”
“嗯?”
“往日的票据单子账本一类的陈年老账,可还存着?”
她想了想,“在的。”甚至能想到在哪个箱子里。
“那咱们今天就干这个。”汤玉玮笑道,“反正今天就算出去玩也只是去逛街,没什么好逛的!不如陪你翻账!”
她笑了,正要一道上楼,又想了想,让汤玉玮到书房去等着,自己去取。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愿意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不想让母亲听见,但实际上……
汤玉玮的直觉不错,按照四大爷说的时间,她们遍翻旧物,竟然的确找到了一张裴中衍夹在什么雅集里的请帖,上面一道吃饭的人有好几个都是据称被欠了钱的债主。别无他证,那要知道到底是欠了多少钱,总得知道这笔钱去干什么了才会蚀个底儿掉。汤玉玮问她四大爷是怎么说的,她说四大爷只说事情不清不楚,总之都是交给别人去了,最后落空。
“这样……”汤玉玮低头,她望着她的眉毛。一时想说,别忙了,一时想说,你也累了,一时想说,不如就这样?一时想说,谢谢。
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吧,你明天——一定要明天,就去找你四大爷问问。不见得非要问清楚,他就是说不清楚,也能暴露这事儿的真相。我就拿着这道帖子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下文。嗯——这样,我现在就走,去打听打听。你等伯母睡醒了再问问伯母。问到什么消息,记得晚上拨个电话给我。”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裴清璋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
“怎么了?”汤玉玮道。
“没什么……你多加小心。”
汤玉玮莞尔一笑,“这有什么,不用担心。”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在咖啡店见面,裴清璋说四大爷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汤玉玮于是笑了,“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她也笑了,“你知道什么了?”汤玉玮遂把一路打听出来的事一一道来,“根本不是什么你父亲借的钱,是你家的另外几个叔叔借的,你父亲不过是被拉进去凑数的,也不涉及几个钱。蚀本是没错,可钱不是你父亲带头去借的,要还钱也得大家一起还。”
“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汤玉玮当时说自己是通过这样那样曲折的关系最后找到了到了当时立字据时的文书先生。裴清璋当时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冲昏头脑,根本没去想这一堆鬼话似乎不那么可靠。多年之后她因为同样不菲的一笔钱的事想起来这久远谎言,问汤玉玮到底是什么手段,汤玉玮笑着说,“借钱的那个是我们一个线人,知无不言。我一问,还怕不说?”
可你骗我!她说。那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嘛,汤玉玮辩解道。
怎么也想不到汤玉玮对自己坦诚之后,变了一套狗皮膏药的德性。
后来这事儿发展得很精彩,汤玉玮当天就和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定计,然后继续分兵行动,她去找自己的舅舅们请几个流氓帮忙,而汤玉玮继续去调查、收集证据,让裴清璋不要管她收集证据的手段。末了,按汤玉玮的“奸计”——汤玉玮对此十分不服,认为那只是她的下策,她的上策和中策裴清璋都没选——裴清璋提出她做东,请债主都来,请流氓评理,大家都去吃讲茶。
结果当然是汤玉玮在场一样一样地出示证据,连借条都拿出来了。“债主代表”和坐在裴清璋这边的四大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末了那“债主代表”脸上挂不住,说回去再和债主商量商量再说,一溜烟走了。
自此以后这事儿就石沉大海了。
后来,胜利了,她从自香港回来的二姑处才知道,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真的欠了债主一笔新赌债的四大爷。想到这一点,她有点恶心,但也只是有点。毕竟她选这个下策,就是想要和四大爷断绝关系。如果四大爷以后还能和她们家往来,她愿意相信四大爷就是人傻被利用,可四大爷究竟没有,她也就犯不着再捧着什么本来就不太热的心了。
讲茶吃完的那天晚上,裴母也去了,感到劳累,一早就睡了。而她的兴奋劲未消,就拉着汤玉玮一道坐着聊天。
“我真没想到,人会是这样。”
“这样?”汤玉玮笑盈盈地望着她。
“四大爷那样子——”她摇摇头,终究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口,哪怕那只是一种揣测,“竟然就走了,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可的确也没什么好敷衍的。”汤玉玮笑,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好像捏着的是法国总会的鸡尾酒杯,“走就走吧,难不成留下来把所有事情当着伯母的面说个清楚?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