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
“真放了?”
“放了,但是我看战况不好,感觉他们迟早会跑过来的。”
她听到这话,伸过右手去牵裴清璋的左手,“跑就跑来。人越多越乱,咱们更好躲藏。什么救国军,什么蓝衣社,你我还中美所呢,都散了。我现在倒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
“狡兔死走狗烹,第一个失去价值的就是我们这行的人。除非到了戴老板那一步,手里握的东西足够多,才不会被人轻易给牺牲掉。但是即便是他,还是一直钢刀架脖子,不能全身而退。现在核心成员都不见得能自保,姓葛的这些人,连核心都不是,既不是老头子的嫡系,也不是李宗仁的人,毛人凤拿捏不了他,又还吃喝嫖赌,迟早有一天,为了利一哄而散——指望他们一定效忠老头子或者毛人凤?我才不信。”
转过头看看裴清璋,“再说了,他们不知道。甚至不会想要知道,戴老板死了,才有毛人凤。他应该把棺材钉死才对。别担心。”
裴清璋笑笑,“是,是,我不担心。啊——想想那些事,如在眼前,如在前世。”
“到底是家学有渊源的人,上过私塾念过四书五经,说话都这么雅致,像我,就说不出来。”
裴清璋从她手里挣出右手,戳了她的脸颊一下,“这嘴!”
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乖,她把裴清璋的手捞起来,亲了一下微凉的手指,“你想起过去的什么?”
“想起——那些事。我现在在电台,偶尔还是想起当初一个人在租界的小阁楼里收集气象情报,那么紧急,又那么镇定,一片漆黑的电波里好像整个东南沿海都对我展开似的。”
她想说那不是妈祖会看到的画面么,“那时候你太厉害了,都不需要我。”
右手被轻轻拽了一下,“怎么,非得需要你不可?我独自发报一向都是好好的,要是有你在,反而要出事。”
“嚯!我保护你护送你那么多次,这就不认账了?可不能这样啊。”说是这么说,手上一点儿也没有要申诉的意思。
“就比如,那次我在阁楼都收拾好了,不是你上来,我都不会在半路吓个半死!真是吓个半死!”
她知道裴清璋当时的确是受了惊,更知道这不过是撒娇,更爱这撒娇,就不去和裴清璋犟嘴当时若非她抓住她,裴清璋更无法脱身,“是啊,早知道我该笑着和你说话,可是就算是笑着,不也得把你吓着?”
裴清璋也笑,“好几年,你可是没少吓着我。”
“我还是挺让人放心的嘛。除了——”
“除了那几次大事,尤其是那次偷密码本。”
她一下子想起那风雨飘摇、滑不溜手的外墙,“是啊,那次是真的惊心动魄。”
“嗯,那次……真是多亏了小鹰。”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万小鹰,她就想起在苏州河边,暗夜里两人一道抽烟的夜晚。多奇特的友谊。
是啊,万小鹰怎么样了?看到那封信,万小鹰会怎么想?
万小鹰究竟是谁呢?
灯光昏黄的暗室里,万小鹰刚刚醒来。连着忙了数日整理资料,昨天还熬了一个通宵,上午回来刚刚睡了一觉,这会儿才醒。
窗帘不曾拉开,她看看手表,六点了。
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在天津读书不满二十岁的孩子。梦中懵懵懂懂,醒来是人已快三十岁的现实。自己这一辈子都干了什么,她对自己说。在最近忙碌的工作中,偶尔她也会想起丁雅立。比如此刻,短暂的属于自己的此刻。
不知道丁雅立怎么样了。
梦里怎么不梦见丁雅立呢?
再想回忆丁雅立,也只能在记忆里,在梦里。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入了这行,终归是不会有自己的。谁知道不但有了自己,还有自己的感情。只是没有一样留得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