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以爷爷的身份来寻求孟慎廷的敬畏,根本是天方夜谭。
孟寒山沉默许久,倒回床上,目视床边的人,冷笑着说:“不愧是我选中的人,连我都被骗了这些年,慎廷,你想清楚,以你的身份,如果公然闹出伦理丑闻,任凭你站得再高再稳,也不代表高枕无忧,这个你死我活的圈层里,有的是人恨着你,等着拉你下马,看你覆灭,你要把机会亲手送上去?哪怕是我,也不是对你完全束手无策!”
他厉声警告:“孟家这几代,求名求利,求权求财的都能如愿,只有求情的最后万箭穿心,没有一个幸免,你想重蹈覆辙吗?”
孟慎廷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拉出尖锐的响声。
他淡笑,按住指根那道让他保有做人底线的纹身。
为某人受的戒鞭疤痕之上,他刻下了一道心跳的热烈起伏。
这是他第一次对梁昭夕心跳失衡时,贯穿胸腔的跳动痕迹。
孟慎廷语气四平八稳:“随便有什么等着我,我甘之如饴。”
他想起从前,自己也曾经躺在这样的病床上,无数次想结束,想杀人,想毁掉一切。
那天他遍体鳞伤坐在暴雨里,抓着一把锋利的刀片,不是割开动脉,就是去割破别人。
命运分岔的节点上,有人浑身湿透爬上他的腿,窝进他怀里,像软热的小动物,让他记起,原来他也是能够给人取暖的,还有体温的活人。
之后几个月,他再遇见她,他还是体无完肤,她也还是那样狼狈可怜,穿着脏兮兮的小裙子,抱住他的腿,浑身再次滚烫,泪眼朦胧地喊他哥哥,向他求救。
他知道,需要时他是哥哥,不需要了,她可以转身就走。
可他却鬼使神差,把她抱走照顾,让她取暖,也像快冻死一样吞食着被她依赖和亲昵的温度,她后来三番两次生病,活脱脱一只病弱的小猫,他甚至开始在她身边物色能够随时看护她的人选。
他选中了住在她楼下的沈执,那时他身无分文,避开孟家的监视,卖着命去赚了五万块,买下沈执的时间,负责保证她的安全。
到头来又怎样,沈执是她的哥哥,而他,从未与她有关。
从此一去经年,始终她在明,他在暗。
他从一无所有,沉默地赚钱,无声无息以别人的名义一次次供养她,再到刀山火海,命悬一线,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活着,直到如今,他看似高悬云端,权利在握,怕自己会满手血污地控制她,弄脏她,逼自己远离,而她却成为了侄子的未婚妻。
那些远远观望着她的岁月层层累积,意味一变再变,终究让他万劫不复。
如果他生而为人,在这个世上仍有能够证明他真实活着的锚点。
那只有她。
她把他定格在了人上,而不是一台攻城略地的机器。
孟寒山依然无法甘心,他挣扎起来,哑声逼问:“如果我坚持不让你如愿呢,如果下个月,我就让孟骁和梁昭夕完婚呢?!我让他们远走高飞,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孟慎廷垂首敛目,深黑眼中凝成无底的寒潭。
他俯下身,打开的水果刀刺进枕头里。
在孟寒山悚然的目光下,孟慎廷随手拨快他输液的流速,慢条斯理说:“您试试看。”
第24章
梁昭夕不停按亮手机, 再熄灭,关注着屏幕上缓慢挪动的时间,直到将近一个小时过去,还没见到孟慎廷出来, 她心里说不清的焦躁攀升到了顶点, 手忍不住摸向车门。
前排的崔良钧适时回过头,提醒她:“梁小姐, 您如果等不及想上楼, 进去提少东家的名字就可以了,他们懂规矩,不会阻拦你, 但是我们到这儿之前,老爷子已经叫人把住在公立医院的孟骁少爷给接了过来,他现在也在九楼, 您确定要过去?”
梁昭夕听懂了钧叔的弦外之音。
她以什么身份过去?孟骁的未婚妻, 还是孟慎廷并未见光的女人?
要是前者, 她无依无凭,擅自跑过来, 是怎么上到医院安保森严的楼层的,没法解释。
要是后者,就更没可能性了, 她跟孟慎廷只是接过吻的关系, 严格说来还算不上“他的女人”,距离他愿意不计成本地抢人, 为她承担背德的罪名,还有不少距离,远没有到她能对孟骁摊牌的时候。
梁昭夕指节紧了紧, 她想上楼,其实并不是为了着急刺探什么消息,更不想碰到孟骁。
她是听钧叔说完那些关于孟慎廷的过往胸口涩胀,心脏像被带刺的藤蔓捆了起来,越是等下去,越在收紧。
虽然钧叔仅仅是只言片语,谈的很克制,她也从有限的片段里窥见了孟慎廷从前的凶险黑暗。
孟先生一路如何走来实际上与她没什么关系,她和他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总有一天会形同陌路,可她还是难以自控地觉得酸楚窒息。
梁昭夕自嘲地弯弯嘴角,她不该被牵动心绪的,怎么就是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