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和幽思一经产生便无法压抑,苏婆嗅到了腐尸的腥臭,抬眼看到神明泡烂发皱的尸体上长出溃疡般的青苔,蛇虫以祂的胸膛为巢穴肆意游曳。
她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却没有摸到心跳,抬起的手臂是皮肉尽失的骷髅,反射冰冷森寒的幽光。
怀里的阿喜同样化作白骨,小小的白色脑袋顶着两个巨大的眼窟。
——如果落在这里的神是一具尸体,那么她早该死于六十年前。
……
苏氏村西面,灰白的雾气点染渐沉的暮色,混色成似虚似实的灰紫。
黑暗缓缓侵占天地屋宇间的空隙,驱逐早已不成气候的雾霭,取而代之笼罩大地。
夜风呼啸,空中没有月亮,脚下的道路好似与夜晚合为一体,是如出一辙的黢黑。
齐斯左手缠着十字架、握着命运怀表,右手提着从村民那儿顺来的绿色灯笼,闲庭信步地前行。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连灯笼的光亮都好像被无形之物吞噬了一般,照不出前路。
渐渐的,风声和人声静了下去,周遭徒留一团凝滞的死寂,好像此时此刻被硬生生从时间长河中抠出,不再随斗转星移而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走出多少路程,毫无预兆地,原本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光芒乍现。
那光并不炽烈,仅仅是点滴的金色在空中浮动飘摇,摇摇曳曳地延伸开一条光路。
齐斯追着光向前,看到满地碎裂的白骨铺成阶梯,好像古往今来所有作为牲醴的骷髅都在此聚集。
莹莹光斑没入他的身体又游离开去,意识在思维海洋间浮沉,恍然与更深更高远的存在神交,转而又被滞重的肉体拖拽而落,激起一声沉闷的大地的回声。
空中悬浮着金色的光点、碎片和绸帛,缓慢而恣意地游荡飘浮,如同浸沉于海水的涡流。
齐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棵金色的巨树下,金光灿灿的藤蔓从枝头垂落,无风飘荡。
树下是一条金色的河流,弯曲纽绞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视觉上的交界处镶嵌一道刺目的血红。
那是一个穿红色长袍的人影,斜倚在河岸边,半阖着的眼中透出猩红的色泽,曾在身份牌编织的幻象中向他遥遥投来目光,并在他回望之际化作漫天血雨散落。
祂伤痕累累,胸腹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骼,像极了一条搁浅在岸边等待腐烂的鱼。
却偏偏那样神圣庄严,不容戏谑,不容置喙,不容亵渎。
在目之所及的刹那,一个认知出现在齐斯的脑海:祂是神。
身份牌上的邪祟睁开猩红的眼眸,半张完好的脸裂开诡异的笑容。团簇的灰雾凝成漆黑的触手,随着思潮的涌动浮沉起伏。
【警告!神级npc(数据删除)出没,副本走向发生未知变化……数据错误……】
【神级npc权限仅次于世界规则,可在多个副本中同时出现、共享记忆。请玩家小心应对,谨慎抉择!】
【上一个直视祂本体的玩家已经陷入癫狂,在遭遇祂前自尽会是好的选择……不对,你已经疯了……】
描述性知识直接越过认知的过程被意识捕捉、吸取、获知。
祂的血汇流成河……
祂的影响在持续……
祂依旧能够回应……
好像有上万人在耳边呢喃,极致的悲伤、狂喜、愤怒、漠然……矛盾的、本不属于主体的情感冲刷着意识,奔流而过又不留痕迹。
齐斯的视线模糊又沉淀,彩色的碎屑在眼前流光溢彩地铺陈为万花筒的景观,在脑海中溅起纷乱的思绪。
疯狂的想法愈演愈烈,又被理智从思维海洋中打捞,仔细地编织成条理清晰的计划。
“如果底层逻辑和市面上的游戏一致,npc这种存在应该是可以杀一下试试的吧……”
齐斯觉得有保底死亡人数机制在,自己哪怕做一些过分的事,估计也不会轻易死去。
而且眼前这位神明按照设定来说,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往尸体上补刀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一种诡异的好奇从心底滋生,齐斯踏着地上的枯叶,听着“沙沙”的碎叶声,向河流中的尸体走去。
他在距离尸体咫尺之遥的岸边半蹲下来,然后放下灯笼,将命运怀表换到右手,左手握紧十字架,插进尸体的胸膛。
一秒、两秒、三秒……
【神无法被杀死】
系统界面上刷新出银白色的文字,齐斯看到黑色的十字架像是触及岩浆般在神的心口融化,恍惚间似乎听到了神的声音——
“神是不会死的,只会消亡。”
“尸体不过是神舍弃的肉身,神的灵魂和影子在无限时空中永存。”
齐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告知。”
他在一秒间起身向后退去,第一时间发动了命运怀表的效果。
【“时间回溯一分钟”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