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汽车,和两个相拥的人。
风衣里氧气稀薄,林堂春被闷得大脑发昏,却还是不愿意离开,而是没头没尾地突然叫了一声:“周洄。”
“嗯?”
“你说,妈妈的怀抱会是什么样的?”
方才他一整个缩在风衣里,被周洄用身躯庇护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竟然是几个小时之前那个女人把儿子死死挡住的情景。
她身形单薄,但居然能把整个车窗全部挡住。
林堂春想,那个孩子应该是痛苦却又幸福的。
十年的时间距离太过遥远,远得他记不清上一次和妈妈拥抱是什么时候。或许在小时候某一个吃过晚饭的夜晚,又或许在某个放学的下午,他飞奔着扑到母亲的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可是现在他记不清。也想象不到。
在话刚问出口的瞬间林堂春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周洄思索片刻,说:“抱歉,我也不知道。”
随后,他有补充:“但我想,应当是最浓烈、最纯粹,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拥抱都比不了的。”
林堂春沉默了一会,往后挣了挣,示意他把自己放开。
周洄松了些力气,让林堂春一双澄澈的眼睛能够对着自己。
“你不问问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只要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也不会过问。”
林堂春绞着手,“我们还是先上车吧。”
周洄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两人上了车,车辆在道路上稳稳地行驶着,通往回家的路。
路上,林堂春简要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我认得她,但是那个孩子我是第一次见。他长得实在是……”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生生咽了下去,周洄通过镜子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当即明白他想说什么。
“所以,在那之后,她到底去了哪里?”
在林堂春恢复记忆之后,他能隐约猜到所谓他的叔叔的去向,再加上那天问了孙琳和后来的质问,他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件事情是两人共同的心魔,这么多天里他也从来没有仔细问过周洄关于这件事的细节。
车子缓缓停下等红绿灯,周洄的手指有频率地敲击着方向盘。
“我把你接回家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和林覃离了婚。”林覃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林堂春心头一震。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拿林覃没有办法,他搬了家,有了新欢,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过得美满。”周洄的语气平缓,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股压抑的火气,似乎被带到那个无可奈何的时候,看着仇人近在咫尺却无法抗衡。
“直到后来我成立了天英,接触到上层社会,有了资源和权力。”他的话语中听不见一点愉悦和欢欣,甚至带有一丝厌恶。
“那些我从前求也求不来的人和事,在我功成名就的时候全都围了过来。也许这是权力的魅力之处,那就是能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说。
“我把林覃送进了监狱,他运气不佳,前几个月染上重病死在了监狱里。”
短短几句话,听得林堂春毛骨悚然,却一点不觉得可怜和惋惜。
“…那她和那个孩子呢?”他抖着声音问,生怕听到一点自己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没想到周洄轻笑一声,颇为轻松地说:“我还没有狠心到能对妇孺动手。”
“孩子被判给陈岑——也就是他的母亲,陈岑找不到工作,供养不起两人,只好找了能接受她和孩子的一个本地男人结婚,只不过婚后的生活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好。”
何止是不好。
林堂春又回忆起那个男人的粗暴动作和她脸上的红痕,正想着,听到周洄问:“你想帮他们?”
“我不知道。”他有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林堂春知道陈岑在那个时候不敢违逆丈夫,也记得她曾经是偷偷来送过一些水果和吃的,但他也记忆犹新林覃在打他的时候陈岑的无动于衷,以及对林芜和向满薇遇难时的漠视甚至落井下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