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我改变主意。”
屠金休这次是真的害怕了。裴彧的刀离他那么近,好像随时就可以割开他的喉管,或者往他身上留下两道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颤抖了起来,忽然看到了怒目而视的许银翘。
“许,许医官,是么?”他被利刃威胁,竟然冲许银翘笑了下。
许银翘有些茫然无措地把目光转到裴彧身上,疑惑为什么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裴彧没有回头。他的背影似乎在表示某种默许。
许银翘鼓起勇气上前,脚下虫子的尸体嘎吱作响。她又看了看裴彧,又感觉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扬起下巴道:“我就是许银翘。”
“裴四爷,你娶的这位小王妃,有些不得了呢。”屠金休感到刀刃贴肉的力度减轻,调笑了起来。
裴彧冷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话,尽早说。”
“我知道你。”屠金休盯着许银翘,缓缓开口,“当年太子被柔然使臣下毒,听说有一位姓许的医女冒死救了他。今天可算是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
此言一出,许银翘明显感觉空气一沉。
裴彧慢慢转过头来,眼神锐利,里头尽是狐疑和打量。
第16章
裴彧明锐的眼神如同一把刀子,剖开了许银翘自以为埋藏得很好的秘密。
屠金休说得对,她与太子,早在十几年前便认识。准确来说,许银翘是单方面接触过太子裴延。
屠金休的话慢慢揭开过去一角。
“当年太子中毒,危在旦夕,太医署特地找了一个养蜂夹道中出来的孩子试药。太子仁心,事后得知此事,特地面见了这个孩子,并恳求圣上免了她的罪孽。”
许银翘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来。她没有打断屠金休的话,打断了,就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她只是昂起头,沉默地听。
“那个孩子,就是你。”屠金休说完最后一句话。
裴彧的匕首却再次贴了上来。
“你以为,我娶的王妃,我查不到她的过去么?”
裴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许银翘将信将疑地看了裴彧一眼。这件事,除了皇帝、太子、秦姑姑,再没有外人知道,她也从未和裴彧提过。
难道他真的知道?
但是审问屠金休要紧,于是许银翘也接着裴彧的话头,昂然说道:“屠大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难为你搜罗出来。”
说着,她冷笑了一下:“但屠大人或许有所不知,太子与我,此后十余年,再无见面。两人之间说过的话,恐怕还比不上今天和屠大人来的多。”
最后,她秀眉一挑:“屠大人与其挑拨新婚夫妻,不如如实招来,麟德殿一宴中,你为何要害四殿下?”
许银翘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瞟裴彧。
裴彧没有回过头来,背影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屠金休嗤了一声,指着供状叫许银翘自己去看:“四王妃,都在上头。”
许银翘不识字,上前两步又停了下来,犹豫要不要接过。
幸好祝峤抬起纸,读出了上头的文字:“五年前,屠家二爷淫辱妇女,被四皇子一纸诉状告上大理寺廷狱。时任大理寺卿清正秉公,判屠金休身受五十大板。后因太子妃求情,削减其半。想必屠二爷一直对此事怀恨在心,才在麟德殿作出如此下等之事。”
祝峤声音冷冷,在空荡荡的房屋格外清晰。
许银翘这才知道,原来她与裴彧风月相逢,后头还有这么一桩刑狱公案。
她看向屠金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弃。
屠金休却一副皮实无赖的样子,无论是裴彧的匕首,还是许银翘的眼神,都每对他造成半分伤害。
甚至,他还冲许银翘轻佻地笑了一下:“四王妃,你知道当年你的夫君,因为哪个女人把我送上大理寺么?”
许银翘心头已经浮现出一个隐隐的猜测。但是,她的眼神在裴彧背上划过,终究摇了摇头:“我不用知道。”
与此同时,裴彧有了动作。
银亮的匕首在屠金休面上划过,若即若离,下一秒,抵住了他的喉头。
裴彧不想让他继续讲下去了。
刹那间,在场众人都明白裴彧的意思。
许银翘垂下眼眸,内心一点好奇如同春天枝芽般出墙,但很快又被她按捺了回去。
屠金休所做,无非就是在她与裴彧之间添乱。他眼睛很尖,看出了两人是半路夫妻,并没有几分真情。因此,屠金休句句戳中人痛点,直教许银翘内心一下一下如钝刀子割肉。酸酸的,疼疼的。
裴彧威胁作罢,眼神示意祝峤把屠金休捆起来扔掉。他转过身,看向许银翘。
眼前的女人不知道垂眸在想什么。
黄昏最后一抹光在房梁后隐没。她褪去喜袍,像一道暗淡的影子。
沉默,纤细。无趣。

